就在我不停地揣摩之际,发现自己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,我的住所在河岸边。天色渐暗,家家户户开始点亮灯火,此时的伦敦城与清晨相比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。这座城市如同一台巨大的织布机,在市民的协助下,经过一天的运作后,终于织出来几码布匹,美得摄人心魄——它在烈焰中熊熊燃烧着,一双通红的眼睛不时闪现其中,眼睛的主人是一头黄褐色花纹的怪兽,一边咆哮着,一边喷出一股股热气。就连此时的风也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,不断抽打着房子,把围栏吹得嘎嘎作响。
而在我居住的小巷子里,却是一派祥和的家庭生活氛围。粉刷匠正从屋顶顺着梯子爬下来,保姆小心翼翼地晃动着婴儿车,打算一会儿去准备育儿餐。运煤工正把空麻袋叠放整齐。戴着红手套的菜店老板娘正核算着今天的进项。我太过投入地思考着你们交代给我的问题,竟把眼前这些寻常的生活场景也与这个问题联系起来,于是我又陷入了沉思。与一百年前相比,如今更难说清楚以上这些职业究竟哪个更高贵、更有必要。做个运煤工好呢,还是当保姆好?是否可以这样判断,与一个赚了十万英镑的高级律师相比,一位抚养了八个孩子的女佣对这个世界的贡献就微不足道?这些问题其实毫无价值,因为没有人能回答得上来。女佣的价值与律师的价值,孰大孰小?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评判,其实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形成一个准确的衡量标准。这样看来,要求那位教授提供这样或那样的“铁证”,来证明他关于女性的各种观点,我倒是真犯糊涂了。即便眼下能对每一种生存技能做出价值判断,但价值的评判尺度仍在变化着,因此百年之后,很可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同样地,一个世纪以后,女性将不再是受保护的那个性别。我边想边走到了自己家门口。照这样推理下去,到了那个时候,女性将参与到所有的活动和劳作中,而这在过去是不敢想象的。比如,保姆能去铲煤,老板娘能开车。所有基于女性应受保护这一事实的假设都将土崩瓦解——就像,我们通常会说(这时一队士兵齐步走过街头)女人、牧师和花匠的寿命要比其他人长。如果取消对女性的保护,让她们从事和男人一样的工作和苦力,成为士兵、水手、司机及码头工人,女人岂不是比男人死得更早、更快。到那时,当人们看到一个女人从面前走过时,肯定会惊奇地大呼小叫,就如同过去看见一架飞机从天空划过那样惊诧。一旦女性不再受到保护,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,想到这里,我打开了房门。可这些对我要探讨的主题“女性与小说”又有什么影响呢?我一边自问,一边走进屋内。